中国人喜欢骂人,而且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理论上来讲,当一项传统延绵数千年后,应该算是一种国粹才对,可惜的是,时至今日,我们的骂人大抵还是纠缠于对方家族女性长辈的侮辱,包括身体构造,尤其是生殖器官之类。所以,在很多时候,我们或多或少地不愿意承认这项传统,因为它实在不能称之为伟大抑或优良。

鲁迅先生是中国近代史上难得一见的文坛奇才。并且,他的伟大不仅仅为今天的广大中学生留下了一堆必须深入挖掘且晦涩难懂的文字,更是他在于把“他妈的”定义为我们的国骂。说到鲁迅先生的文字,在我这肤浅的印象里面,他的文字片段基本是语文考试中必考内容,而且考试内容无非挖掘其深刻含义。我那时候便常常暗自诧异:鲁迅先生不仅在每段文字中蕴藏了如此深厚的理解,而且其一生写作数量之大更令人乍舌。而能在如此众多的数量中加入如此杂多的含义和内涵,更是让我对鲁迅先生敬佩得五体投地,敬若神灵。不过这也极大的打击了我读文科的信心,对自己日后发展成为一名文坛奇葩的兴趣荡然无存,于是草草读了个理工科了事。当然,这么多年来,我对鲁迅先生始终并将一直深怀敬意,他的《呐喊》、《彷徨》等作品集我一直收藏在家,而且特地选的是人民文学版。等我自己开始养活自己的时候,我还专门邀上LD,兜了一圈位于虹口的鲁迅公园,瞻仰了一下鲁迅先生的风采,那是后话。

还是回到骂人的论题上来,我一直对“他妈的”这种表达方式百思不得其解,要是骂对方母亲,应该是骂“你妈的”,为何要骂“他妈的”,“他的妈妈”跟表达愤怒者以及被表达愤怒者似乎都不沾边。那个无辜的他以及无辜的他的母亲就被牵扯进来,充当别人口头的炮灰。另外,“他妈的”这应该是个形容词,没有主语,在中国语言的文法里面应该算是个错误,到底“他妈妈”的什么东西呢?这里又留下了悬念,当然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恶毒的人无非又扯上生殖器官这一类,完全没有新意可言,只是可怜了这个无辜兮兮的“他的妈妈”。

在骂人这一点上,西方文明就相对而言稍为客气一些,毕竟最常用的F开头的词语,主要是把愤怒直接发泄在被表达愤怒的身上,而且很干净,只涉及被表达愤怒者一人,没有涉及其家族女性长辈。当然这种表达方式在我们中国通常不是很吃得开,因为这通常不会引起被表达愤怒者的强烈反应。我们的骂人方式也有直接攻击对方自身的,不过通常绕一个弯子以后还是攻击对方家族女性长辈去了,比如骂对方为“乌龟”、“王八蛋”等。

撇开这些市井俚语的粗俗骂人方法之外,文绉绉的骂人就比较缺乏共鸣,既然选择了高山流水,就得做好曲高和寡的准备。比较著名的有:诸葛亮舌战群儒,骂遍江东名士;诸葛亮阵前骂死王朗;周培公骂死汪世荣。

摘录一下周培公骂死汪世荣的段子(出自二月河的《康熙大帝》):

“哈……好得很,你确实称得起‘名士’二字,你初学三秦,壮游三吴,足迹遍及南国,琴书携至天涯,精诗词,擅啸吟,会围棋,能双陆,潼关去西、武当向南,饮酒金陵,弹梁桑园,无论是通衢大都,抑或是云岭曹溪,何人不知你汪士荣的大名呢?”   汪士荣心中一惊:“嗯?我与此人素不相识,他对我的经历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今日我要在此出丑了。他想驳回周培公的话,可他刚才所言既没有丝毫的贬意,又无一句差错,想驳回去,又怎么开口呢?只好搭讪着说:“啊,岂敢,岂敢,周先生过奖了。不过我是什么样的人,似乎用不着你来评说,天下自有公论!”   “对。平心而论,你也确实有过人之处。美风仪,善姿容,举手投足,莫不温文尔雅;玉容花貌而又顾盼自怜。身为男子而形若处女;出入军中却无粗野之举。每至一处,撩拨得一街两巷赞不绝口,少男寡女从者若流。嘿嘿,汪先生,除君之外天下谁能有此风流,有此艳遇呢?”   汪士荣听出这话音的嘲讽意味了,但自己一向以貌比潘安而自得,又怎能不认这笔帐呢?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周培公又开口了:“汪先生游说布道于南北各地,纵横捭阖于诸侯之间。长歌啸吟,挥酒论文;临危不乱,神气自定。谈锋一起,四座皆惊;提笔千言,顷刻而成。凭着你的机变之能,如簧之舌,往返奔波于广东、广西、福建、云南以至陕甘、西域之间。或策划于密室,或鼓噪于军前。造谣生事,挑拨离问,煽动叛乱,惹起事端,阴险狡诈,坑蒙拐骗,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哼,这等心机,这等手段,普天之下能有第二个人吗?”   “你,你……”   “别着急汪先生,还有呢。你的德行,你的人品,与你那美若少女的容貌,更是差之千里,异若冰炭。你叛君王,欺父兄,背恩义,卖友朋,种种千奇百怪,人所不齿的行为,就是古往今来的元凶大恶也无法与你相比。怎么,还要我一一说出来吗?”   汪士荣忽地站起身来,挥舞着手中玉萧,狂怒地尖叫着:“弟兄们,不要听他的胡言乱语!……”   “哈……汪先生,没有你的胡作非为,哪有我的胡言乱语呢,我问你:吴三桂是你多年的旧主,你却背着他与尚之信勾连,为的是什么?傅宏烈与你有八拜之交,你口口声声尊他为兄长,却先借尚之信之手害他,又把他骗到吴世琮那里,使他惨遭杀害,这又是为什么?辅臣将军及其部下一向敬重你的才华智谋。用你的计策,信你的誓言,可你却一步步把他们推到了这荒漠之地,推到了这叫朋友的信义和诚心吗?当你的父亲病重之时,你不在床前尽孝,却欺母、淫嫂,做出禽兽不如的丑事,以至气死结发妻子,惹出漫天的大火。似你这等寡廉鲜耻之徒,这样的孝心,这样的名士,真是旷古少有,天下第一!”   汪士荣不跳了,也不叫了,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一口浓痰,涌上喉头,憋得他喘不过气来,手中玉萧拄在地上,支撑着他那摇摇欲倒的躯体,可是周培公还是不依不饶地说着:   “汪先生,就说你这形影不离的玉萧吧,它来自何人之手,你又为何至今视若性命?假如你今日死了,我问你,你拿着它,又有何脸面去见你的父母兄嫂?是交还给嫂子呢,还是让你的父亲用它来责打你?天哪,天哪,连年的兵灾,已经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了,为什么还要让汪士荣这样的衣冠禽兽活在人间呢?”   周培公话未落音,汪士荣已经挣扎着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玉萧,“叭”地摔在地上。他踉跄几步,喷出一口鲜血,便倒地而亡了!

同样是撇开粗俗俚语不谈,相比之下,现代靠笔头吃饭的记者们相互攻击要显得更加有意思。毕竟有点古文功底才能彻底理解上面这段周培公的经典。而且借助于今时今日网络的发达,直接攻击对方不如给对方编造一堆故事来得更加有伤害,在被攻击者能公开辟谣之前,被攻击者通常已经被口水淹没,比如最近的姚明捐款事件。最近比较著名的还有体坛网记者群起围攻《足球》评论员李承鹏的故事,同样蔚为壮观。必须承认,李大眼同学是国内为数不多文笔非常精彩的记者兼小说家,他的文字对我颇有影响。鉴于目前李大眼的网络Blog攻击战已经转入法律程序,我就不贴具体的攻击桥段了,不过我还是很推荐各位找来看看(李大眼的Blog链接就在这里)。

您瞧,骂人绝对不是体力活,所以,上海街头两个大妈叉着腰对骂半天,基本上啥事都不会发生。因为,她们不懂骂人的艺术。

是为之记。 Alva Chien 2008.07.14於上海,家。


PS. 今天晚上,LD亲切的问俺,“最近为啥没写Blog?”俺弱弱的反问:“为啥要写呢?”LD大度的摆摆手,“写了给我看呀”。继而成文,顺便以飨各位读者。写完此文之后,LD赏苹果一个,LD亲自削好皮的。